那一年,丈夫远赴边关,含泪送别的华贞絮开始了漫长难捱的等待。
成都城外,一个孤身美貌的乡间新妇,她面对的艰辛困窘并不仅仅来自于清贫。
性格柔软的华贞絮日渐感到心力交瘁,幸好游历至此的绝尘师太发现了她奇特的根骨,华贞絮终于摆脱了令她格外吃力的是是非非。拜别乡老,留下书信,托嘱邻居转告自己的去向,拜入峨眉的华贞絮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宁静生活。
绝尘师太果然慧眼识珠——华贞絮的武功一日千里,又因柔善宽和受到师姐妹们的尊敬,被推选为峨眉大师姐。习武,团练,在温泉宝地参悟武学,偶尔发呆,华贞絮很喜欢在峨眉简单而宁静的生活.
只是……心里总好像缺了什么。
又是一年,武林中发生一件大事——
关中大侠杨陪风之妻曦池因爱生恨,与丈夫反目成仇建立移花宫,并且打败了前来复仇的杨陪风。
华贞絮也曾见过那位忙于主持正义的关中大侠:武功只算二流,喜欢听人们感恩戴德的称赞,开心大笑时会不自觉摸摸脖子上的平安符。
听说平安符是家中娇妻为他求的,杨陪风从不离身,颇为珍惜;
听说那位容颜不老的大宫主冰雪冷傲,从此再无欢颜。
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,分明彼此惦念,为何竟如此收场?华贞絮想不明白,只要相爱,新开无上神兵私服,还有什么隔阂不能抹灭——
世间哪有比与恋人相依相伴更幸福的事呢?
一年又一年,行事低调的华贞絮很少离开峨眉,但温柔美丽的称赞声还是渐渐从访客流传向江湖。
向来不乏爱慕者,她只是恬静地笑着摇头。她依稀记得,自己还在等一个人。
本以为出征一两年就会归来,却三五年没有音信,七八年也过了,华贞絮等到自己都快忘记了。
直到第十二年,边关告急,鞑靼坑杀俘虏,华贞絮的如墨青丝一夜成雪——
‰眉大师姐终于明白,有些思念已经成了习惯,有些执念已经刻在心里,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啦。
也罢,从此心里立一座坟,一辈子……也就这样过了吧。
谁都没有想到,第十六年峰回路转——华贞絮在峨眉山下竟然遇到了故人!
她记忆里爽朗爱笑的少年,却成了沉默寡言的汉子,麾下一群兵痞没个正行:”听说峨眉派的妞儿个赛个的漂亮,这次我可要抢个回来暖炕头!“
兵痞们一边大声调笑着,一边将细雨中挡路的乞丐随脚踢开,那个人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没说话。她想起为了帮乡人出头被街痞打个半死的丈夫,反复问自己:
是这个人,真的是这个人吗?
可这眉这眼,早已在心里刻画了千万遍,又如何能认错?
”师太,“那个人走过来,有礼地拱了拱拳, ”请问峨眉山怎么走?“
华贞絮望着眼前这个人,想问的太多太多,可她发现自己最想问的是——你……认不出我了吗?
泪意冲出眼角之前,她只来得及丢下油纸伞,转身飞快地逃回峨眉山。
”沐姑娘,你不是带我来见阿絮?“朱林指着孤坟,面色铁青心中却隐隐不详。
”师姐等你十六年,以致郁郁而终,“沐蝶音语带讥诮,”朱统领这些年在锦衣卫吃香的喝辣的,连个音讯也不曾传来,如今还想作个痴情面目给谁看?“
雨越下越大,朱林没有哭嚎,也没有默默流泪,只是定定望着这座小小的坟头。
这一望,就是三天。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。
华贞絮躲在悬崖上静静看了三天,无声痴望着那一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背影——他或许知道,又或者不知道。
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两人之间,这是背弃,还是默契?
‰眉的白发美人华贞絮,依然是那么低调,却也没有刻意与江湖隔绝。
人们说,锦衣卫黑旗统领朱林动作不断,为了锦衣卫在江湖里打拼奔走,只是仿佛一夜老了十岁。
人们说,她是光阴的宠儿,柔美的容颜经年未改。只是……再没有人上峨眉山来找过她。
年复一年,华贞絮对一套峨眉前辈的刺法领悟渐深,峨眉内外难遇敌手。
伯劳飞燕,爱别离苦——她被掌门指名为这套刺法的传授师傅。有一天,游历回山的师妹叽叽咕咕地对她提起:
”师姐的离别刺益发精妙了!说来有趣,锦衣卫那个很有名的黑脸旗主居然回山教起刀法啦,叫什么失魂刀法,招式名字倒是和师姐的刺法很对应呢!“
魂兮何去,魂牵梦萦。
阿絮,你愿如何便如何,你等我十六年,我会用六十年等你回心转意。
——因为这世间,没有比与恋人相依相伴更幸福的事了。